毛立新：推进认罪认罚从宽制度，要注意防偏纠偏

　　推进认罪认罚从宽制度，要注意防偏纠偏

　　
　　文 | 毛立新 
　　
      大家谈到了认罪认罚从宽制度的相关问题，对此，我着重谈两点：一是认罪认罚制度推行，对刑事辩护工作的整体影响；二是从实践情况看，出现了一些问题，需要高度重视防偏纠偏。
　　
　　一、认罪认罚从宽制度推行，对刑事辩护工作的整体影响
　　
　　根据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布的数据，今年1月至6月，全国检察机关认罪认罚从宽制度适用率为82.2%。也就是说，已经有超过八成以上的刑事案件，走的是认罪认罚从宽制度。这些案件，律师介入进来，其辩护内容主要是量刑，而非定罪；方式主要是协商，而非对抗。这就导致了律师辩护形态出现重大变化，绝大多数刑事案件辩护围绕量刑进行，且主要通过控辩协商实现。
　　
　　这对于刑事辩护律师提出了新的挑战和要求，因为，对于精细化的量刑辩护，律师原本并不擅长，需要向法官学习量刑的方法和技术；对于协商式辩护，很多律师也不适应，不知道从何做起。总之，认罪认罚从宽制度制度推行，给刑事辩护形态带来重大变化，这个变化，需要大家清醒认识、积极调整、尽快适应。
　　
　　认罪认罚从宽制度推行，还给刑事辩护市场带来重大改变。与认罪认罚从宽制度相配套实施的，是刑事案件律师辩护全覆盖和值班律师制度，最终将通过法律援助辩护来覆盖绝大多数刑事案件。从日本、英国、美国等国家的情况看，这些国家基本做到了律师辩护全覆盖，但80%以上的案件是通过法律援助实现的，仅有20%是当事人自费委托律师的。中国今后的情况也会大致如此，在有律师辩护的刑事案件中，80%以上都是法律援助，自行委托的不到20%。
　　
　　这给刑事辩护市场带来分化：虽然律师辩护覆盖率总体在提高，但主要是通过扩大法律援助来实现，自行委托案件比例将有所下降，基本维持在20%上下。一些原本由当事人自行付费委托的案件，由于认罪认罚从宽制度的推行和法律援助覆盖面的扩大，当事人将更多选择法律援助律师。由此导致：一是法律援助市场在扩大，更多的律师将通过办理法律援助案件获取报酬和收入；二是自行委托市场在萎缩，尤其是原本收费不高的案件基本上被法律援助替代，收费案件的市场竞争更加激烈。
　　
　　与之同步进行的，还有我国律师人数的迅速扩张，目前每年新增5万多人，10年后我国律师人数超过百万应该没问题。律师人数的迅猛增长，和业务量的增长是不相匹配的，结局必然是导致市场竞争趋于白热化，大多数律师的收入也将趋于平均化，法律职业不再是精英化，而是走向平民化。日本一直走律师精英化路线，现有律师4万多人，但在2014—2018年间律师人数出现大幅度增加，新增律师近5000人（约占1/8），由此导致了律师业务竞争趋于激烈，很多年青律师没有充足的法律业务，更多人通过担任“国选辩护人”，办理法律援助案件赚取收入。可以预测，由于我国律师人数迅猛增长，市场竞争必然会愈加激烈，法律援助市场也将成为律师业务收入的重要一块。
　　
　　二、认罪认罚从宽制度推进过程中，需要注意防偏纠偏
　　
　　认罪认罚从宽制度推进迅速，全国来看总体上覆盖了80%以上的刑事案件，有的地方比例更高，甚至在90%以上。但在高歌猛进的同时，也出现了一些不容忽视的问题，需要注意防偏纠偏，避免和减少负面效应。
　　
　　一是强迫认罪的问题。
　　
　　认罪认罚的前提，是要保障当事人的自愿性。但这在我国目前的司法格局下，其实很难做到。一是超高的有罪判决率，导致控方躺着就能赢，控方把握着完全的主动权，当事人完全看不到无罪抗争的希望，导致其不得不违心认罪；二是绝大多数当事人审前被长时间羁押，心理上的承受能力已经超过极限，急于通过认罪认罚从宽早点出来，已经难以进行理性、理智、自主的判断。
　　
　　在这个框架下，公诉人往往缺乏平等协商的意识和意愿，而诉诸于简单粗暴的威胁：“认不认？认罪10年，不认罪无期”，迫使当事人违心认罪认罚。这一点，在很多案件庭审都能发现，大量已经认罪认罚的被告人，在回答公诉人讯问或者辩护人发问时，其实对指控的相关事实并不认可，但为了落个认罪认罚的优惠，违心签了认罪认罚的具结书。
　　
　　二是部分被告人认罪认罚，影响到案件事实真相的查明，妨碍到不认罪被告人的合法权利实现。
　　
　　在共同犯罪案件，特别是涉黑涉恶集团犯罪案件审理过程中，经常出现这种情形：在公诉人讯问，尤其是辩护人发问环节，已经认罪认罚的被告人不愿意回答问题，或者不敢如实回答；有的虽然如实予以回答，但公诉人或者法官往往以“你的回答和之前的供述不一致，会影响认罪认罚”为由，当庭威胁被告人改变陈述。这就导致在法庭调查环节，无法查明案件相关事实真相，对不认罪认罚的那部分当事人（往往是组织者、或者首要分子、主犯）十分不公。
　　
　　这一问题必须得到解决，否则就会虚置庭审查明事实真相的功能，导致不认罪被告人及其辩护人的发问权、对质权无法实现，难免出现冤假错案。解决这一问题的建议：
　　
　　一是要为认罪认罚的当事人营造如实陈述的宽松气氛。无论是公诉人、还是法官，都不能动辄以“改变供述将影响你认罪认罚成立”为由，当庭威胁当事人，不让当事人如实陈述。相反，开庭的目的就是为了查明事实真相，应当鼓励当事人如实回答问题、如实供述。
　　
　　二是保障不认罪被告人及其辩护人对认罪认罚被告人的发问权、对质权。认罪认罚的被告人，不能因为害怕影响到自己的认罪认罚认定，拒绝接受不认罪被告人及其辩护人的发问和质证。对其他被告人及其辩护人的发问、对质，审判长应提示其应当如实回答，而非放任其保持沉默。
　　
　　三是对当庭如实陈述、协助法庭查明事实真相的被告人，不能因为其改变了部分审前供述，就轻易否定其认罪认罚的情节。如果其当庭陈述和其他证据相互印证，更符合客观事实的，不应取消其认罪认罚从宽的待遇。
　　
　　转自：刑辩书院
　　
　　刑辩专业律师张原芳律师：河南睿合瑞律师事务所执行主任，洛阳十佳优  秀律师，洛阳市律协刑委会副主任，洛阳市社科联第四届委员会委员，牛律师学院刑辩团队成员。吉林大学本科毕业，经济师，全国中小企业风险管理师；洛阳市中院立案庭特邀咨询顾问、市妇联特邀咨询法律专家；主要业务领域：刑事辩护（尤其是职务犯罪、贪污贿赂类案件）以及刑事附带民事案件，企业法律顾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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